「在城市漫長的發展歷史裡,個人與集體的生命稍縱即逝,在國家發展的主流論述中建立自我述說的語彙,勢必是需要特別努力的目標。透過地景的踏查,挖掘歷史事實並反思當代議題,甚或是提出批判與生產知識,旗津與高雄港周邊無疑是重要的實踐場域。」
吳庭寬,目前以高雄—屏東—澎湖作為探索移工勞動/移動敘事的田野。過去一年,他時常往返旗津,有時是為了田野調查,有時為了參加漁工的聚會,有時則是想念渡輪上的片刻風景與港口鏽蝕的氣味。最近庭寬與幾位志工夥伴嘗試規劃了一條另類的旗津導覽路線:
從夢時代出發,跨過輕軌線,映入眼簾的是加工出口區(現名前鎮科技產業園區)員工宿舍,宿舍後方的車站後街聚集了至少十家菲律賓商店,服務著在產業園區與鄰近港口工作的菲律賓移工。1966年設立的加工出口區,吸引了大批來自鄰近鄉鎮的年輕女性來此工作,她們的青春奉獻給了家庭,也給了國家。這些扮演著國家經濟發展的要角,也包括來自旗津的少女。1973年九月,二十五個從旗津中州前往前鎮加工區的女工,因沈船而罹難,這是二十五淑女墓,也就是後來易址、更名的勞動女性紀念公園的由來。
自車站後街的盡頭再往南走三百公尺,即來到前鎮輪渡站,從這裡搭船到對岸的中州,一邊回溯過往二十五淑女返家的風景。這條航線並非一般遊客前往旗津的首選,沿途的景觀,無法將「亞洲新灣區」的天際線覽盡,取而代之的是巨型工業機具、廠房、輪船與不可計數的貨櫃,貨櫃天車後方的是停靠著遠洋巨舶的前鎮漁港。
下船後,沿上竹巷接中洲二路,穿過在西側海岸線拔地而起的船廠,抵達大汕頭的旗津漁港。這一帶是上百位外籍漁工與廠工在異鄉的家。像是旗津的印尼移工同鄉會「Bolo Dhewe Cijin Community」,成立超過十年,遇上慶生、開齋節、宰牲節等大日子,缺乏聚會空間的移工們在碼頭邊鋪上藍白帆布,席地而坐便展開宴席,與港口對岸高雄市區的夜色相互映照。
離開旗津漁港,不遠處便是展示著日本殖民、國民政府治理以來參與戰爭的台籍老兵的生命故事的戰爭與和平紀念公園,再往北經勞動女性紀念公園,來到大陳島移民落腳的實踐新村與社區內的蔣公感恩堂、蔣公報恩觀,給予大眾另一種觀看歷史的視角。
「地標肩負著凝聚集體記憶的作用,而庶民的生命經驗成為地標,也有助於我們建構一套不為國家論述支配的歷史觀。」
許多小人物於焉成為見證時代變遷與推動國家進步的無名英雄。無名英雄的故事,也出現在大量輸出勞動力的東南亞國家,在菲律賓移工被稱作「現代英雄」(Modern-Day Heroes),在印尼則是「外匯英雄」(Pahlawan Devisa)。
「這一組遊覽旗津的路線,沒有老街、沒有海產、也沒有海灘活動,但我們得以透過可見與不可見的地標,從殖民、熱戰與冷戰、威權下的國家建設,一路走到進行中的當代議題。同時也試圖在踏查習作中,將正在勞動現場的移工,納入未來的歷史敘事。」庭寬為這條旗津踏查路線下了註解。